沙弗莱扉页

空间是感情结成的线,回忆是蛛网上的蝴蝶。

《他人之日》11.神明有所应

她回来了!她明天就要回来!我几乎没办法停下笑容,跑起来那种欢快的尖叫就要从每一次坐下去又站起来的间隙里跃出来。帕罗女士摇摇头说“露娜公主,您这样去宴会,陛下会对您的礼仪很失望的。”边说自己就忍不住嘴角也跟着上翘。我拉过她的手贴在胸口,拼尽全力压低了嗓子喊:“拜托!听听我的心跳!您也很想她,对不对对不对?”

她双手被我牢牢抓着,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您该去试衣服了,明天是加冕礼。”

“我可以不上课了对吗!”

“是这样,但是回去之后要记得温习一遍今天上过的内容……”

“万岁!”

“喔老天……您姐姐可从不这样。”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成小正方形的手帕,擦了擦有些下滑趋势的金丝夹鼻眼镜,又戴回去,把头发丝捋到耳后,扯平了袖子上的褶皱,“快去吧,再过半年,您也能出师了。”

我咧了咧嘴就提着裙子冲出教室,白胡子星璇被我吓得往后一仰,帽子砸到地上铃铛叮叮当当响得稀里哗啦唱得像春天新涌的泉眼。“冒失鬼!”他老大不高兴地抖抖胡子,把帽子按回脑袋上。

“抱歉!”我冲出了有一段距离,只好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冲他喊。

雾鬃帮他捡起滚到角落里去的金铃铛,递给他的时候说了什么东西,我听不清也来不及听。我好像裙子着火一样冲进房间,双手顺着背往后摸拉链,一下、两下,女仆看不过去,上前帮忙把我从礼仪课专用裙里扒出来。

“她要回来了!你知道吗?”女仆点点头,微笑。我从衣柜里拽出那件深蓝的丝质长裙。裙摆没什么大碍,领口有些皱了。我本来想直接套,但肩膀卡住了有些下不去,折腾来折腾去只好一事不劳二主让女仆帮忙。

我勉强挤进了裙子,拉链却怎么也拉不上。

“公主殿下,”女仆低着头,“这是两年半前,您九岁时定做的。”

“已经小了。”

我盯着镜子。

再一次,在女仆的帮助下。

慢慢从衣服里蜕了出来。

对啊,已经三年了。我摇摇头,刚想说把衣服拿下去丢掉吧,声音又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好像它和刚才卡在衣服里的肩膀掉了个个儿。

我没什么精神,午餐晚餐都敷衍过去,替代的裙子也是蓝的,却总感觉有几分劣质的味道,不是简单就是过于花里胡哨。我胡乱选了一条,一结束鞋子的试穿就病恹恹倒进塞莉的卧房。

三年里我和这间卧室的肌肤之亲数不胜数,今晚是最后一夜,这件事也没叫我高兴起来多少。我老是忍不住想那件裙子。如果塞莉早一年,早一年回来它就不会被丢掉。

拜托!她为什么不十八岁登基,戴个王冠的事。登基前她们叫她王女,登基后了叫女王——有什么区别?我用被子捂住头。

反正她基本没被叫过公主,没感觉过被无视或可有可无。

有人在敲门,我喊了声请进,从被子里把头探出来。是克洛维管家。他拿着包什么东西。我祈祷我的头发千万别太乱,边祈祷边问他来干嘛。

克洛维挑挑眉,从藏青天鹅绒的袋子里拿出一柄衣架的铁丝头,顶着啤酒肚颇为滑稽地鞠了一躬,手一抽往空中晃出一道深蓝色的影。

一圈耳大飘逸的白蝴蝶结缀在裙摆上,丝带旋起来,又飘飘荡荡地坠下去。

我捂住了嘴。克洛维把食指放到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天哪!我!”我小声叫道,开心得快要哭出来,“我真不知道该,哦!”

我接过裙子,来回抚摸它光滑的缎面,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克洛维耸耸肩,往后退了两步。“莫里安小姐告诉我的,您应该早点告诉我们您想穿这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改好可不容易。”

他退出门去,象征性地又鞠了一躬。“睡个好梦,露娜公主。”他眨眨眼,露出一点孩子般的,与打褶的脸极其不相称的顽皮,“但最好在您自己的卧室,就当为了您心心念念的女王陛下,别让她明天过来休息,发现一被窝不属于她的头发,和一枕头口水印。”

我发自内心地向他鞠了一躬,他笑笑,没受我这在床上行的不伦不类的一礼,把门关上了。

我把枕头和被子铺好,拿着裙子去了自己的房间。

灯光下,那条裙子格外漂亮。

我不知道塞拉斯蒂娅现在到了哪里。但如果穿着这条裙子请她跳第一支舞,她应该不会拒绝。

她的头发有没有彻底变成暗彩虹色呢?有明亮几分吗?我抱着枕头倒在床上,半晌,从床垫下面摸出一张剪报。

四个月前,她写信说独角乌托邦的食物还不错,奶油蛋糕姑且还算甜而不腻,虽然用来装饰的草莓有些酸过头。

半个月前,她接受采访,在报纸上留下了这张相片。

我用指肚细细磨蹭着剪报上的相片,从她的头发、额头、脸颊、到脖颈。

然后把这张剪报塞到相册里。

连同有她面庞的其他五百张剪报,二十一封信,三张明信片一起。

我会对她感到陌生吗?三年,三十六个月。十六个月每个月都来信,每两个月一张风景宜人包装精美的明信片,后来一年也许是太忙,但也有五封信。太阳花,你到底有没有想我呢?

塞拉斯蒂亚舍弃午休时间给极光写信的样子,在我眼前闪啊闪。

太阳给极光写信也许还会斟酌用词,会走来走去,只为了想一个比喻——她都划掉那么多张纸了。塞莉给我写的信都没那么多,我还不知道她送给我的信有没有誊抄过。

我越想越不高兴,却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我把信一封封展开,加上明信片,也能铺满三分之二的床铺。如果把信和其他小玩意均匀地铺开,就好像深蓝的天鹅绒天空里布满了足以点亮整个夜晚的星星。

我把信收起来,熄了灯钻进被子,望向天花板。

她现在到哪了呢?

我呢喃着:“真是混蛋,一点没想我,早点回来又怎样嘛。为什么不早点呢。”

我忍不住想,太阳花听到我说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

会生气?会难过?还是佯怒地扑过来挠我的胳肢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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