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弗莱扉页

空间是感情结成的线,回忆是蛛网上的蝴蝶。

《他人之日》19.让我再想想

几个月一转眼就飘得尘埃的影子也看不见,春天的尾巴快到了,可我还是想把一切倒回去,倒回我和她和她都第一次见面那天。现在生活快得我喘不过气,偶尔的温情都像河要把我溺死在里面。她们说她们很早以前就见过面,可那是多早?到底是多早?有多少背叛我的时间?

她们何时相爱?何时见面?

我不知道,她们说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说着就笑着望向对方。我没办法说我完全不快乐,我不想承认极光对我不算差。她会在白胡子星璇面前给我打掩护让我飞快地把饼干塞进嘴里毁尸灭迹,还会把塞莉让给我去沐浴一次月光——不,不,不!我在想什么,那本来就是我的塞莉,她是入侵者,是她,她毁掉了早餐的打闹和本该由我和太阳一起烘焙的蛋糕!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极光总想把我赶走,有好几天她丢下书就兴致勃勃地教我怎么打车,怎么防备别人欲行不轨,怎么准备离家出走用的旅行箱。“你应该带上足够的钱,当然,还要准备好止血药和绷带,以及干粮!”我问她为什么我要准备这些,塞拉斯蒂娅会安排好一切。她嚼着口香糖敷衍道:“你迟早用得上。”

我不打算放过她,一直在她耳边磨她叫她快告诉我,极光被缠烦了,斜倚在沙发上没好气地说:“小百合和我结婚后要放你自由,我去坐牢。”

我说你做梦,塞莉才舍不得放我走。她嘲讽地抬眼瞥过来:“信不信由你,很快你就不耐烦在这待了。”

“你忘了我爱她。”

“我没忘。”

我很难对她说恨,却又发自内心地想狠狠揍她一下。

生活就是这样。我过着一种搅在水泥里的生活,和情敌吵架拌嘴,挤在几个小时内共享一小片阳光。塞莉偶尔有空,极光总是闲得发慌。可她们只要站在一起,我就几乎被自动从空气里蒸发掉。

她们聊起订婚仪式,聊起仪式用的向日葵、白玫瑰。极光说用红玫瑰吧,你头发插那个也不赖。塞莉说那样色调不和谐,不如你用吧,正好红花衬绿叶。她们说着说着笑出来,而我无论在那个冬日前还是冬日后,都没搞清楚她们什么时候成了对方生命裂缝里被蜡灌满密不可分的一块。

让我再想想,我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恨她?

我不知道,我试图说点什么告诉她们我还在这,但舌头好像被柠檬汁泡过酸得发涩发痛。她们听不见,她们一聊起来就自动和任何人画起一道玻璃远远隔去另一个空间,而我变成一个毫无生命遗忘在柜台深处任其落灰的洋娃娃,极光哪怕只是在玻璃窗上呵口热气随便画个笑脸,都比我更有被闪光灯亲吻的权力。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她们什么时候相爱?什么时候爱将我们分开?

塞拉斯蒂娅人前正经得很,人后也多少有点官方的端庄,而极光在人前也只是匹披着羊皮的狼。我有时候有点后悔和她去打牌。我应该拒绝,她没办法拿我怎样。我应该好好想想,我应该拒绝,我应该每次都拒绝,我应该在第二天就把房门锁上永远宣战。我每次想到这里就恼恨那天被一副纸牌骗走了注意力。可真的应该宣战吗?我能宣战吗?我闭上眼看到塞拉斯蒂娅疲惫地陷进床里,极光脱下她的鞋,也倒下去。

 

不,这一定没发生,太阳就算在城堡里也不会如此没形象。我试图摇头,但塞拉斯蒂娅眼下洗去脂粉后薄薄的一层青灰在梦里却怎么也擦不掉。我第一万次入睡拼尽全力说服自己一切只是幻想,可睁开眼的瞬间我看见极光斜倚在门框上,吐掉最后一口烟。

细长的香烟只点了个头,还未熄灭就已沾上了寂寞的味道。

这些东西发生了吗?发生过吗?我不知道。梦和现实有时没什么区别,梦里我发不出声,现实里也没好到哪去。

她们在一起时声音无法传导,我即使对着她们喊,也会好像没有任何人听到。她们试衣服,我被晾在门后。她们聊《百年孤独》,聊纷飞的黄蝴蝶和满地的芥末。塞莉站在浴室前笑吟吟地敲门,被一只手勾住腰肢在浴室翻滚的蒸汽涌出来的一瞬间交换一个吻。门关上后我木在走廊一头站了半晌,好半天才拖着步子走向太阳花的图书室,却怎么也拧不动门把手。克洛维说早就换了锁,我问他要新钥匙,他摇摇头,胡子和肚子同时颤了颤,他说他也没办法弄到。

我知道,我知道塞莉还是我的姐姐她还是会那样笑着过来摸我的头发,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我知道,我知道极光对我也不赖,她给我补上马术课,握着缰绳手把手教会我骑马——她也不完全算一无是处的讨厌鬼,尽管她只要一开口就总是让人想狠狠把枕头砸到那张脸上。

我应该再想想,我应该多想想。可她们在浴室里自以为无人发觉地拥吻时,我还背不出第一个阿尔卡蒂奥的全名,更不知道用罗勒熏过的箱子是什么味道。

浴室里水声又起了,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了,我没时间了,我错过了她人生的前七年,浑浑噩噩过了八年,在无尽等待中又祈祷了近一千个日日夜夜,一千个日日夜夜!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冬天去了壁炉熄了礼服一次又一次改大。可她呢?半个月,仅仅半个月后就是订婚宴。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我看见了趴在我书桌上的夜蛾,藏青色的绒毛,两对天鹅绒质感的翅膀。

她们难得都有空,今晚我本来计划要给塞莉展示这项特技表演。每只夜蛾都是我一块块白林叶喂大,我能让它们排成一列,绕城堡打旋,在日出前统治这片夜空一口气飞整整四百圈。

浴室的水声还在响。

我知道她们的订婚服就放在最里面的衣柜。今天她们去试婚纱,极光命令设计师把塞莉那件的腰放大两码——“你到时候会用到的。”她眨眨眼睛,那里头的森林欢快得像有一阵狂风席卷呼啸,塞莉摇摇头笑骂她耍流氓,可眼中的紫罗兰却正舒展花瓣轻轻摇晃。

我一步步走向试衣间。

她们的声音消失在门后面。

到底是恨还是爱?是阳光还是黑夜?

夜蛾钻进了衣柜,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我的头发上残存着她的温度。早上塞莉帮我梳头发,先编两股细辫,再精心梳成半扎发。“我真期待看到你做我的伴娘。”她的眼睛眨啊眨,我心脏绞成一团好像被瓷片狠狠刺成碎块、肉泥、拼图丢掉一块,怎么拼也拼不起来。

五只、六只、七只。

极光骑着马飞驰,笑着大喊:“小公主,别告诉我你连骑马都不会,快来啊!让你姐姐刮目相看!”

有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过,我吹散其中一只撞上衣柜后碰落的深蓝色绒毛。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塞莉肩膀上切掉的肉泥、生长的鲜红肉芽,她温柔的呼吸,她端着酒坐在落地窗前小腿一晃一晃,她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荡。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我的手在发抖。我会说抱歉的,我会说的,谁都知道我养了蛾子,谁都知道我准备了这次表演——不,不,不,雾鬃不会想到那边去,她不会舍得揭发我的,这可以成为一桩谜案!我会补偿那些被扣工资的女仆,我会补偿她们,我会的……

我在颤抖,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试衣间,莫里安惊讶地说“您今天训练的强度真是出乎意料”,她拿出手帕帮我擦汗,更换了三次帕子汗还在淌。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她问我需不需要去冲个澡。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我说不用,我累了,我想睡觉。

只要一会儿就好,停下来别再往前了,只需要一会儿就好!她们花了那么多时间期待一件礼服,只需要再晚几个月,只需要再晚半年!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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