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弗莱扉页

空间是感情结成的线,回忆是蛛网上的蝴蝶。

《他人之日》25.“在入睡之前!”

  皇家夫妻的吵架还没来得及标上结尾和下一次开战日期,坎特洛特就陷入了一片洪流中!西边的吉吉而斯坦带来了他们的传统节日——不眠夜狂欢舞会!

我的手现在都抖得有点拿不住笔了,帕罗夫人把我最近一个星期的舞蹈教学都改成了恰恰,甚至抢过了白胡子星璇的魔法理论教学课。她把头发盘到脑后穿着黑西装为我跳男步——我的天,你没法想象她跳起舞来到底有多帅!干脆利落极了!克洛维几次背后偷偷和我议论说帕罗夫人绝对在脚下抹了油,不然她的动作怎么那样轻快又有力!

我的动作还是一般般,跳舞实在不是我的菜。我感觉不大到帕罗女士说的“您得让音乐在您骨子里流通”,虽然我的确有那么一点点渺小的妄想,毕竟只有你一个人不会跳舞的时候,舞会点心的吸引力就大打折扣了。

极光和姐姐岔开时间分别来看过我几次训练,我有时候真搞不清楚她们到底是在吵架还是在打情骂俏,她们就像两只航线交叉又打结,共跳一曲狐步后毅然决然脱掉手套奔向远方的幽灵船,没人知道她们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我前天在极光准备转身离开舞蹈室时提着裙子赶上去问过极光:“你们之后打算怎么样?”

极光心不在焉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大有敷衍几声继续撤离现场的意思,我灵机一动,皱着鼻子说“你都把我肩上的漂亮褶皱花拍平了,这可是塞莉特意给我推荐的舞裙!”

“噗,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小公主,塞拉斯蒂娅最讨厌这种花不像花的褶皱设计,她说这还比不上蛋糕上装饰用的奶油花边。”极光无可奈何地停下了步子,对视一眼后两个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你真是,被这种舞蹈洗脑得够呛。真不知道为什么塞拉斯蒂娅这次决定把外来节日的首次引入办在中心城,往常都是办在马哈顿的,毕竟。”

极光耸耸肩,眉间松缓下来,想起什么似地多了点莫名其妙的笑意:“毕竟那里才是狂欢中心,就像你看过的那本书里写的一样,那里是瓷国的魔都。”

“哟,前几天还逼着我叫我的姐姐为‘尊敬的艾洛拉阁下的未婚妻’,现在就一口一个塞拉斯蒂娅了?”我故意捏起了调子,没办法,大人就是麻烦,吵架了还得未成年人来哄两句。她们两这样不上不下,膈应难受又好奇的,说到底还是我。

极光挑挑眉,在我另一边的肩膀上又狠狠拍了几下:“怎么?现在放心了,不那么想赶我走了?想让我去找你姐姐好好亲热亲热了?放心啦,狂欢会那天我和你姐姐绝对会如你所愿成为全场的焦点。”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一口气梗在那不上不下,极光盯着我眼都不眨。我深吸一口气,瞪了她一眼跺跺脚提起裙摆转身往帕罗女士那跑:“谁管你们,你们再不和好,我早餐都要消化不良了!”

极光轻轻笑了笑,笑声里藏着什么东西的尾巴尖,待我回头时,无论尾巴和本人,都已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我没时间去报医生给我开那么多又黏又稠的海鲜粥的仇,接下来的三天我都忙得团团转。帕罗女士见我实在不开窍,干脆还是教我从小学到大的华尔兹,这样至少在长长裙摆的掩护下,我舞伴的伤脚可以肿得不那么明显。我连续几天只上舞蹈课和礼仪课,脑子在音乐和灯光里泡成浮肿带油光的海绵。我还是能见到我的姐姐,塞拉斯蒂娅,她的神色似乎轻松了一些,路过走廊时她微笑着向我轻轻点头致意。

现在连她身上的紫罗兰香水也充满魔幻的气息。

她,塞拉斯蒂娅,我的姐姐。我每次写到这里心头就涌起几分不该有却又确实存在的涩意。和极光待在一起时提起这几个字越轻,单独写下她时这几个字就越要把我拖着沉下去。塞拉斯蒂娅,塞拉斯蒂娅。我的姐姐,我的塞莉,塞拉斯蒂娅。

我好像好了,那种从我八岁起就潜藏在我的灵魂里,不断啃噬我的,缠满肥皂泡与橙花香气的欲望似乎已经死去。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就在那里,就站在我心上一个从不被太阳光顾的角落里。她是地毯上深深的深深地凹下去的一个兔子洞,里面洒满栀子花与紫罗兰。

我只是希望你快乐,这份快乐里到底有没有我呢?我又要怎么在没有怀表的情况下不掉进去呢?塞拉斯蒂娅?

舞会开场了,我没空去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乐声胀得我涌起一种过载的快乐呕意,帕罗女士让我挽着她,我说,帕罗,我要去找塞拉斯蒂娅。她的脸被香槟熏成快乐的淡玫瑰色,把手一收潇洒地遥遥往人群中央行了个骑士礼,喊到:“让我们见证!见证女王和她未婚妻精妙绝伦的演绎!”

舞厅外广场上的人群传来绵延不绝的欢呼声,酒气在大厅上空翻涌蒸腾,暖白的灯光被魔法师幻变成迷离紫光,我踮着脚尖站上小台凳往那一团团华缎绣成的人影里望去——看见了一道炽热的火焰。

塞拉斯蒂娅穿上了黑色的男式礼服,极光在炽红的礼裙里,头微微偏向一侧,在狐步舞的间隙露出一个微笑,慵懒而惬意地吻在塞莉衬衣衣领洁白的一角。

她们紧贴着旋转,难舍难分,仿佛乐海浪尖里相依为命的船,红得夺目的裙摆一次又一次涌起,在塞拉斯蒂娅修长的双腿起起伏伏,开出的花那么炽烈,好像要把一切都燃尽。

乐声快了,快了,人唰得密起来,有人高呼着“女王万岁!”我胸腔里挤满了浑浊的空气,帕罗女士不得不将我牢牢锁在怀里才能确保我不会一不小心撞上侍者的托盘。“她们飞起来了!”千真万确!乐声更快了!她们深深地望进对方的眼,在换成快步的瞬间在跃向了半空!裙摆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原本凑近了想在舞曲结束后搭话的公爵啊伯爵啊忍不住往后跌了好几步。谁的头巾在一起飞到了空中被燃烧殆尽?她们仍旧在跳舞!人群在欢呼,女王们的身影在乐音中卷成一道吹散一切的风!

我的肺在燃烧,音乐在我的血管里流淌,我看不清了,帕罗女士也看不清了,克洛维在什么地方鼓着掌,有谁在说“真好啊,真漂亮,我的女王。”我回过头看去,一大片海洋正在派对的酒精里燃烧,我忍不住高声喊到:“快来跳啊!在入睡之前!”

“为了女王!”

海洋快乐地欢呼道:“为了女王!”

 

太阳升起了。乐章也渐渐熄灭。

人潮褪去,那团火焰在空中恋恋不舍地打了个转,最终还是落了地。

我提着裙子往舞台中心跑去。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被不确定性挤得扑通扑通直跳,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超过把夜蛾塞进衣箱后,每个夜晚所受自我诘问的次数总和。她,那个人,那个人还是我的姐姐吗?那个从狂欢里浮现的会不会只是个疲惫不堪的人影?或一张仅仅画上微笑的苍白面具?她还快乐吗?还开心吗?这些东西奏效了吗?我问这些还有用吗?

我的嗓子微微发涩,淡出几点过夜的血腥。

她就在那,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西装,此时正半蹲下去,张开手笑吟吟地看着我跑过来。

我扎进了我的紫罗兰。她在我的脖颈处狠狠蹭了蹭,深吸了两口气,眨着泛血丝的眼睛笑着说:“这次你的声音最大,是不是啊,我的小蓝莓。”

“今晚玩得开心不开心?”

“你玩得开心就好。”我把脸再一次埋进她的前胸里,极光不客气地揪住我的衣领把我从塞拉斯蒂娅怀中撕下来:“拜托,这是你希望我和她和好的,我的未婚妻!”

我有点高兴极光终于恢复了精神,我的目光转向她的脚,我说:“天啊,极光,你的舞鞋都跳掉了!”

极光无所谓地把右侧散乱的发丝挑到耳朵后面,双手插着腰,说:“我还穿了不同颜色的丝袜呢,你们都没发现,一只是肉色的一只是浅米白色的,太让人失望了。”塞拉斯蒂娅担忧地微微俯下身去看:“极光,你的足底,真的不需要上药吗?跳舞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

极光挑眉,手搭上塞拉斯蒂娅的肩膀,红玫瑰一样的唇还在笑:“这可是狂欢,狂欢怎么能停下来 。”

我蹲下去看,她被我数次调侃养尊处优的脚此时伤痕累累,袜底被一片不大不小却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碎水晶划开好长好长鲜血淋漓的一道。

我说,在不上药你就等着变成尸体烂掉吧,极光。

她眨眨眼,笑着说:

“再流一会儿吧”

“我为今晚流的每一滴血,都是自由的味道。”

她提起裙子,仿佛耳边还有音乐在流淌,她慢慢眯起眼,向塞拉斯蒂娅行了个屈膝礼,伸出一只手去,塞拉斯蒂娅站在染上殷红色块的米白色地砖上,蹙着眉,那只手停在空中,一秒,两秒,太阳花摇摇头,无奈地温柔地在那只手漂亮的指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极光又笑起来了,她一个人在舞池里旋转,逐渐沙哑的嗓子哼着不成调的歌。

“是无拘无束化成烟”

“还是为镜子与雕塑代言”

“神圣端庄的玛利亚啊——”

“答案从不在歌里面!”

我久久凝视着被鲜血染成淡红色的瓷砖。

她是那么美丽,生机勃勃地榨干她所能盛开的每一秒,仿佛下一刻,这一切就要被命运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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